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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灯与信号旗

林芷秋此地之外林芷秋约 4396 字大约 15 分钟...

她仍在守护,他仍未放弃。

审判官一直在海洋的边缘提灯挥剑,伊比利亚人不再驻足于岩石的阴影之下。

哗啦——

海浪毫无目的地袭来,在年轻的审判官身前无力地退下。

审判官正盯着一块海滩上的岩石,她被一阵异响所吸引。

审判官本以为是另外一只危险的怪物,可恐鱼不会躲藏起来待猎物上钩,这里照理来说也并不是它能等到猎物的地方。

“谁......在那里吗?”

年轻的审判官谨慎地接近那块被溟痕覆盖着的岩石,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剑。

溟痕在提灯的照耀下稍稍退却,露出了岩石原本的模样,但审判官无心注意这海滩上仅有的裸露岩石。

咔哒。

一粒石子被踩碎,声音清晰地传进了审判官的耳中。

“艾丽妮小姐?”

岩石后显出了熟悉的身影,那是一名身披黑色长袍的男性黎博利。

审判官长吁了一口气,收起了她的剑。

“极境先生,你为什么会在这儿?我以为您早就跟着凯尔希他们离开了。”

是伊比利亚人,当然会在伊比利亚。”

“你应该知道伊比利亚都发生了什么......”

“知道,当然知道。不止伊比利亚,这次的大静谧......可比上一次要大得多。”

“看得出来。”

艾丽妮向海洋举起了提灯,试图照亮更远的地方。

“每天都有海嗣上岸,恐鱼已经变成我们面对的敌人之中弱小的一种了。就在刚刚,我还以为躲在岩石后面的是哪种新进化的海嗣。”

艾丽妮转过头来。

“所以,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伊比利亚现在很危险,趁早离开吧。”

“这个......”

“怎么,想回来拯救家乡?”

“不止是我,棘刺、艾莉亚小姐、温蒂小姐他们也都回到了伊比利亚。”

“该怎么说你们......”

艾丽妮扶住额头,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极境的嘴角撑出了一丝微笑,但艾丽妮看得出来,这微笑对他来说也是勉强。

“我之前就是罗德岛侦察小队的一员,这次出来也是要探查一下附近的情况。”

“然后你就被困在这里了?”

“哈哈......”

艾丽妮看着眼前这位苦笑着的罗德岛干员,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沉默持续了数十秒之久,最终被极境的感叹打破。

“这片海滩上居然还能有活人存在,我其实挺惊讶的。”

“你不是活人吗?”

“除我之外的活人。”

再次沉默。

艾丽妮移开了目光,顺着海岸线向前望去。拍岸的海浪声音微小,但她听得见。

“溟痕,”艾丽妮问,“你是怎么处理溟痕问题的?你没有提灯,在溟痕中站了这么长时间,脚底没有被它们吃掉吗?”

“是罗德岛特制的鞋底啦。溟痕没有噬尘那么可怕,在猎人们回到海里之前,凯尔希医生根据溟痕的特性让本舰为我们这群驻扎伊比利亚的干员专门制作了溟痕吃不掉的鞋底。”

“这么简单?”

“嗯?审判官没有这样的技术吗?”

“我们有提灯,没必要专门研制抵御溟痕的装备......况且,审判庭的研究速度恐怕比不上那个医生的百分之一吧。从我们初遇溟痕到现在,也不过一个月的时间,这片大地上除了那个医生以外的人,哪个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找到专门的对抗方式?”

话音刚落,艾丽妮便听到了腕肢摩擦地面的声音。

“警戒,又有恐鱼来了。”

年轻的审判官拔出剑,目光扫过整片海滩。

“极境,你躲开点。”

“我也能帮忙。”

“我不是那个意思......总之躲开点。”

极境耸了耸肩,用右手拉紧自己的长袍,小心地退到了艾丽妮身后。

审判官收起细剑,拔出了腰间的手炮。屏住呼吸,瞄准——

审判官扣下了扳机。

轰——

恐鱼与岩石一同破碎,伊比利亚的海边又少了一处能够让海嗣躲藏的洞穴。

审判官的手无力地垂下,她的手炮自手中滑落。

“这是最后一发子弹,这是最后一座我能摧毁的海岸巢穴。”

“恐鱼就是从这种地方......?”

“它们知道如何找到安全的地方繁殖。”

艾丽妮将手炮捡起,收回了枪套之中。她伸出手,朝着东北方指去。

“顺着那条路走,用不了半个小时你就能回到审判庭的前哨基地。”

“告诉我这个干什么?”

“什么为什么......你该回去了,这里并不安全。”

“我知道回罗德岛临时避难所的路......”

极境稍稍迟疑。

“况且,我还有任务没有完成。”

艾丽妮转身面向极境。那一瞬间,她的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什么任务?”

“探查海滩。”

“你一个人?在这么危险的地方?”

“原本是有一只先遣小队的......”

“他们在哪里?”

“你已经见过它们了。”

艾丽妮顺着极境的目光看去,仍有几具恐鱼的尸体未被翻涌的海浪挟卷而去。

“我们在路上被那些怪物袭击......并击退了它们。可他们还是变成了那样,我救不了他们。”

“他们接受了恐鱼的细胞和血脉,极境。失去维持人类身份的信念的那一刻,他们的命运就已经注定了,谁都救不了他们。”

二人都不知该说些什么。

“极境,你真的不回去?”

“我还撑得住。还有任务没有完成,我不能就这样回去。”

“那一起走吧,我正巧在这片海滩上巡逻,我们能互相照看一下。”

极境笑了笑,没有回答。

于是二人在海滩上谨慎地前行。路上的溟痕在审判官的灯火下四散逃离,裸露的岩石又在灯火无法触及的背后重新被溟痕覆盖。

潮水侵蚀不到的地方,伊比利亚依然存在。

落日的余晖洒落在遍布溟痕的海滩上,蓝绿色的幽光为岩质的山崖增添了几分生机。

“歇息一下吧。”

艾丽妮指向一处不高的崖壁,对极境说。

极境顺着艾丽妮手指的方向望去,溟痕的踪迹在崖顶消失不见,裸露的岩石似乎在他的耳边诉说着自己所处之地的安全。

在崖壁上找到一条通往崖顶的道路并不容易,但或许是命运眷顾,二人找到了一条有着人工开凿痕迹的阶梯。

“几个月前,这里还不是海边的孤崖。”

坐在崖顶干燥的地方,艾丽妮望向远方,若有所思地说道。

“这一次大静谧淹没的陆地比上一次更多,原本矗立于内陆的颂圣棱堡如今也变成了抵抗海嗣的前线。”

“所以这里才会有台阶,是吗?这里之前是供人登高望远的山峰,现在却变成了海边破败的山崖。”

“整个伊比利亚都是这样。”

“颂圣棱堡......现在那里怎么样了?我上一次去那里,可还是见到那条破船之前。”

“不怎么样,原本首都的风貌已经全然不见了。自从格兰法洛后方的审判庭总部被海潮吞噬之后,颂圣棱堡就成为了惩戒军和审判庭的最后基地。”

“其他城市呢?”

“没有其他城市了。惩戒军和审判庭的残余力量拼尽全力才能勉强守住颂圣棱堡这一座城市。恐鱼和海嗣随着潮水一同袭来,它们速度太快,很多城市甚至在调动起守备军之前就已经被攻陷了。 “也就是说......”

“伊比利亚已经不是一条防线了。海嗣正在挺进内陆,如今的我们,只是在无边浪潮中顽强坚持的孤立礁石。”

极境将目光自艾丽妮身上移开,低头看着脚下光秃的岩石。他不愿看到那样忧伤而迷茫的眼神出现在一位伊比利亚的审判官身上,他不愿接受伊比利亚已然成为孤岛的现实。 审判官更不愿接受。

灰色的小鸟站到了崖边,张开翅膀想要飞翔,谁又曾想到迎接她的却是滔天的巨浪,是无边的海潮?

“但伊比利亚绝对不会就此沉寂下去,我们的希望还没有熄灭。”

极境重新抬头,审判官的目光已然变得坚定而犀利。

“就算海嗣吞没了整片大地,伊比利亚也不会消亡;就算浪潮席卷了伊比利亚,仍有颂圣棱堡矗立岸边;就算某一天颂圣棱堡也被恐鱼攻破,审判官也会同伊比利亚的遗民一起构筑最后的灯塔。”

“别说那种不吉利的话,我们一定能战胜海嗣的。”

“我们自然会尽力做到这一点,但是......”

“还有一点,伊比利亚永远不会成为孤岛,审判官小姐。”

“但我们只剩下颂圣棱堡。”

“不,当然不是。”

艾丽妮的眼睛流露出了一丝轻微的疑惑。

“或许伊比利亚这个国家只剩下颂圣棱堡这一座城市,但伊比利亚不只是一个国家,它代表着人类对抗海中邪祟之物永不倒塌的防线。”

艾丽妮看着极境,嘴角显现出一丝微笑。

“从这个角度上来看......”

于是二人几乎在同时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伊比利亚在为大地而战,整片大地都与我们同在。”

一阵阴冷的风拂过二人的脸庞,死一般的沉默紧随其后。

“这么辉煌的台词,好像不太适合在这种苍凉的地方说呢,哈哈......”

“的确如此,咳咳。”

艾丽妮清了清嗓子。

“但我还是要谢谢你,极境。”

“谢谢我?不用不用,这么客气干什么?况且我有做什么需要感谢的事吗?难道是我的......”

“希望对人是很重要的,尤其是在如今这种难以言说的状态下......如果没有你的话,我今后可能只会在海滩上麻木地斩杀恐鱼,直到某一天绝望地死在海嗣的手里吧。”

“哈哈,原来艾丽妮小姐也会坦率地说话吗?”

仅仅一瞬间,艾丽妮愣在了原地。

但她很快露出了笑容,这一次却不只是微笑。

自愚人号事件后,自深海猎人们一去不归后,自第二次大静谧之后,这位灰发的年轻审判官再也没能开怀地笑过一次。但现在,她却真正地发自内心笑了出来。

“这种时候还能有心情开玩笑,也真不愧是极境先生。”

“我一直认为,适当地说些玩笑话是保持希望的良好办法,看来我的想法很对嘛。”

“我至今也搞不明白,你到底是怎么做到在正经与不正经之间无缝切换的。”

“也许我一直都很不正经吧。”

“但你却也能说出那么有道理的话来。”

“那或许我一直都很正经?为了一个正经的目的而说出玩笑话,某种意义上也算是正经的体现吧?”

“或许吧。”

愉悦的气氛在崖顶喷薄而出,又自崖顶倾泻而下,

“谢谢你,极境。”

“不用客气,审判官阁下。”

在海潮吞噬的伊比利亚的国土上,生出了伊比利亚新的花苞。

纵使曾经辉煌的伊比利亚依然矗立,那些阳光照射不到的阴暗角落,也仍在滋生着海洋的血脉。

“你不该瞒着不说的,极境。”

“说了又能怎么样?我已经回不去了。”

“如果早一点......我至少能带你回到审判庭。”

“然后让我在众人目睹之下变成海嗣?那还是死在荒郊野岭好一些。”

审判官不知该说些什么,面前的伊比利亚人或许已不能被称为伊比利亚人,她不知道。

极境想了很久,脑中却并未出现哪怕一句令他满意的,用以打破这寂静的合适的话语。他的大脑如今无法承受过多的思考,原本被称作“左手”的器官如今在他的长袍下蠕动,每时每刻都在试图钻进他的思维。 “你是什么时候......”

审判官打破了看似漫长的沉默。

“其他队员产生变化的时候。我试图抵御它们的攻击,结果一只手被他们咬了去。”

艾丽妮看着极境的脸,他说出这些话时嘴角的笑容使她的心情更加沉重。

“说实话,我本以为丢了只手会很疼的,但实际上......当时却没什么感觉。”

苍蓝色的腕肢自极境的长袍下钻了出来。极境努力控制着腕肢的运动,仔细地端详着身体上这些新出现的部分。

“直到现在,我也能明显地感受到细胞的生长,这种感觉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算是很......有趣。”

“我可以帮你把它砍下来。”

“不,不用了。”

腕肢猛地抽搐了一下,仿佛被艾丽妮的话语吓到。

“我在试着与它......共处。艾丽妮小姐,你不是也说过,只要还保持着‘自己是人类’的认知,就不会变成海嗣吗?”

“我的原话应该不是这样......”

“这种细节就不要在意啦。”

“那艘船。”

艾丽妮望向洞口之外,眼中折射着过去的记忆。

“斯图提斐拉,愚人号。在那艘船上,也有一位这样的人。”

“你是说,与海嗣共存?”

“嗯。他叫阿方索,是个伟大的伊比利亚人。”

“既然这样,我不就更有希望作为一名‘人类’继续存活下去了吗?”

洞穴中的荧光生物散发着苍蓝色的微芒,荧光与腕肢的交界变得模糊,为这浪潮暂时侵蚀不到的安身之所添上了一抹静谧而诡异的色彩。

艾丽妮不再说话,她只是站在那,望着拍打着崖壁的,逐渐逼近洞口的浪潮。

“你走吧,艾丽妮小姐。”

“我走了,你要怎么办?”

“你是审判官,伊比利亚需要你和你的提灯。我只是一个普通的伊比利亚人,你总不能为了我一直将提灯收在长袍中。”

“但这里也不会是长久安全的地方。海水不久后便会涨到洞口之上,吞没崖壁上这处小小的凹陷。”

“或许对人类来说冰冷的海水,会对海嗣的细胞张开它温暖的怀抱。”

极境笑着。极境一直笑着。

艾丽妮过去不明白,为什么眼前这个伊比利亚人总能将笑容挂在嘴边。无论遇到了多大的灾难,他仿佛总能用一些玩笑将困难盖过。

她现在或许明白了。

“......祝你好运,极境。”

艾丽妮走出崖壁上的洞穴,自狭窄的小道回到了干燥的崖顶。她自长袍中取出熄灭的提灯,用源石技艺重新将其点亮。

她将一串经文解下,将提灯挂在了腰间。她走到了悬崖的边缘,俯身,将经文轻轻地放在了地上。

经文上绘制着伊比利亚的国徽、审判庭的标记,还有些看不懂的颂词。

“谢谢你陪我一路走来,愿我们在圣堂的钟声中再见。”

伊比利亚曾经承受过很多灾难,也曾经创造过很多辉煌。在艰险的环境和严峻的挑战下成长的伊比利亚人,每一根骨骼、每一块肌肉都散发着坚韧的气息。

伊比利亚的文化中有诸多传奇,童年曾经听闻的那些故事中的主人公,是孩子们心中最为强大的形象。过去,艾丽妮也同其他海边的孩子一样,以这些故事为成长的动力。但她一度认为,所谓传奇只是编纂的故事,她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也能亲眼见证这样一个传奇的发生——

——并亲自去创造一个传奇。

灰色的小鸟张开翅膀,迎着海风,向着潮水上涨的方向飞去。

(责任编辑:瑶濯;网页排版:武乙凌薇;绘图:LOFTER@栖鹤;本文来自作者投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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